【王喻】金色大街（上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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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邀赛切片。
半决赛结束，队伍状态好得出奇。队员们的最新任务是睡完懒觉、再放一天半的假，次日开始全力备战决赛。
傍晚的时候几个人说要出门吃饭，目标地点往群里一发，一呼百应。喻文州拔了房卡，塞进外套内袋，在门前更新皮肤为长袖——即使是盛夏，苏黎世的晚风也凉得冻人。刚整理好领子，隔壁房门滴滴滴一串音阶，王杰希拎着外套出来，转头看见他，愣了一下。
“我以为你在睡觉？”
“都六点了。”喻文州好笑地看看他，“他们说吃什么来着？我没点进去看。”
“挺有名一家法餐。我觉得你更喜欢那店隔壁卖的薯饼。”
王杰希拿手机给他看食客打卡图。他阅毕，点点头：确实很想吃。
整条楼道没有别人，喻文州转转视线，伸手刷开身后房间的门，把王杰希拉进去。门关上的动静不小，两个人同时伸手抱住对方，闭上眼睛，安心踏实，都想这么睡着。喻文州没忍住打了个哈欠，吸吸鼻子，不想说话，脑袋往王杰希脖子一靠，不动了。王杰希歪头，轻轻压一压他：“睡会儿？”
“大家聚餐不好缺席啊。”
“哪儿大家，就五六个人，说半点没到大厅的就不等了。”王杰希捏捏他耳垂，“黑眼圈掉嘴角了。”
手指滑过对方的脸，觉得有点烫。他看了一会儿喻文州闭着眼的脸，没忍住亲了一下。喻文州睁开一只眼睛说，怎么样，黑眼圈什么味道？
“没尝出来。”
于是又亲。他食指去摸喻文州的手腕，摸那条明显的骨头，摸跳跃的动脉，摩挲几下掌心，画好几个圈。确实不是对方的脸烫，是自己的手太凉。他牵着温温的那只手，无比想亲遍每一寸指节，又不舍得放开现在的吻。
他玩一分钟手又神游几个呼吸，喻文州抗议，气息不稳地探一点舌头，狠狠舔那一点软的唇珠。王杰希回神，开始笑，逮着他亲。两个人的刘海交缠在一起，被王杰希拨到耳朵后面，手掌捧住下巴。他感觉到喻文州想伺机咬他，笑出更多的声音，想起前两年夏休度假他们躺在海边，他获得这个人的荣誉授评：很好亲。
两个人蹭一蹭头发，又抱一会儿，一时间不想出门。
“你们纸和本子就扔床上？”
“嗯？”喻文州捏着他肩膀冒出头，顺着目光，看到叶修床上两本本子一叠打印纸，主人离开得一定很匆忙。
“一般都是睡觉再收起来。”
“三点？”
喻文州轻轻顿住，不捏他了。
“叶神告诉你的？”
“没有，白天方锐拉他出门，他说‘昨天和文州看地图研究到三点，去不了’。”
“哦，确实。差不多零点的时候，我突然发现昨天那张新的雨林地图，有几条路不需要破开藤蔓，按规律计算就能找出来。每次开图刷新的路不一样但规律是对的，我们试了十几次，成功了，后天开会就讲。”
喻文州显然很高兴，双眼弯弯的。他再次拔卡开门，准备和这位队友兼男友——叛出大部队，去吃薯饼。
第二个休息的晚上，王杰希跟其他队员出门，回程在便利店买了瓶水，正准备离开，他和喻文州的聊天框突然叮咚叮咚叮咚。
「：好累，累到不是王杰希信息不想回，是王杰希的信息也不一定回的程度了」
「：标点符号真能改变一句话的含义，比如“我想吃巧克力。”和“我想吃标点符号。”完全是两个意思」
「--休息日歇会儿，明天开工再看」
「回复：没有工作，我复制的文案」
「：好想亲那种很好亲的人」
「--这也是文案」
「：这个不是」
王杰希按一下门铃，操作板说了句没人能听懂的德语。喻文州踩着拖鞋过来，抬头一看，一个王杰希。没来得及说话，王杰希环顾一圈，没人，关门先亲了一分钟，塞一颗巧克力给他。
“很好亲的人来了？”喻文州调侃他。
“比顺丰快。巧克力你尝尝，我感觉像之前收藏夹那个。”
喻文州立刻剥了外包装看，巧克力顶端波纹点金，漂亮甜香，浑然无暇。他埋到手心闻了一下，又端详几秒，一边转着眼睛打量王杰希一边开始嚼。王杰希穿了件素色T恤，外面长袖也是纯色，领子挺括，往双肩方向翻开，袖子折到肘弯，扣眼搭在小臂上。他刚要伸手摸摸外套质感是不是真那么硬，小门打开的声音就传过来。
“谁啊？老王吗？”这是叶修在阳台说话。
他好像也不是真在提问，绕过阻隔物走进来，露出脸：“哟，欢迎莅临指导。”
“我就一送巧克力的。”
喻文州刚吃完手上的，被这句话提醒了。看王杰希两手空空，他说：“不能就一颗吧？”
“这不是让你先尝尝。还有一盒在小周那儿，一会儿给你——们拿过来。”
“还有我的呢？”
“那一盒比你显示屏还大，够你俩吃一周的。”
叶修俯身把自己床上的纸笔收好，顺手给喻文州床上的本子也叠在一起，要放回桌子准备睡觉。这一转头，看见王杰希正靠在桌子边上，闲闲地玩喻文州手指。
往边儿稍稍。叶修说。
要走的时候王杰希经过阳台，外面的天空黑得很纯，街灯照着旁边的建筑，全世界都是金色倒影。他带上房门，想起十几天前喻文州站在阳台的背影。
入住酒店的前一天，大家晚上开会敲定生活事宜，比如每天到点汇报是否回了房间、在哪儿可以自己做饭、什么行为当地不允许、比赛日禁止条例，还有一落地大家就旁敲侧击打听的住宿问题。
住宿房间是按国家级竞技比赛标准，双人间，十四个人刚好够分，决定方式是按队号倒着来，随机抽签。
一个巨大的巧合酝酿了十分钟，也说不定是十天。到黄少天抽完的时候，大家一对纸条，已经分完了五间房。肖时钦说不会有黑幕吧？你们四个人的纸条根本没放？叶修把箱子里的东西全倒出来澄清：真就只剩了两种房号。
黄少天绷不住了，看看喻文州，又看看旁边站着的王杰希，再看看几乎放空了的周泽楷，笑得来回晃了好几下脑袋。
喻文州事先没有想过房间问题，面对这个场面难得转不动脑子。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和王杰希一间房还是不想，他在心里问：确实是都行，但如果有选项让我主动选，我会要哪个？
整个房间已经很少有人没在笑了，所有人等着看举出来的那张结果，到底是不是王杰希和喻文州在同一间。方锐好似个摔跤比赛的裁判，穿过大半张会议桌，声势浩大地趴在箱子旁边举起手喊：公平公正公开！不能内定！
喻文州也笑了，跟叶修说：小周要灵魂出窍了，要不按队号正过来抽吧？你先。
于是公平公正公开，两抽之后，形成了如今的局面。
那天入住王杰希也是这样串门。喻文州在阳台上看夜景，他走过去并肩站着，撑在栏杆上。隔了两条街的苏黎世河照出来满目温亮。金色的眼睛，金色的水，金色的街区。金色的时代扭开太多灯，建筑里泛滥成灾，只好向外涌，铺出一场湿润雨季，空气迎光漫游，千伞万伞，低沉地流。
王杰希看一看身边人的脸，一层绒软的浮光，跃在唇峰上。
那点色彩微微地动了，念出一句粤语，长河一般在王杰希耳边出现又离开。那张流转的面容转过来。
“你比较想跟我住还是分开来？”
王杰希往他那边挪了挪，在夜风里靠得更近。
“都可以接受。跟你住很好，不住一起也行，就隔壁，每天都能见。”
“——好像偷情。”
“大家都知道，偷哪儿了。”
喻文州笑了，年轻的眼尾，牵紧一缕异国晚风。
黑色的披风在空中划出最离奇的轨迹，斜冲而下，眼见着要撞上一块巨石。全世界观众与解说都猜测他要从旁绕行，下一秒，扫把转向，毫无征兆地扶摇直上，花费数秒，跃过岩石顶端。
扫把掌握！重力加速拍！
凌空横扫，武器的星辰效果卷进黄沙，岩顶从高空簌簌往下掉石屑，风一吹，消失不见。对手队伍擅长正面火拼，考虑到中国队前几场都是得了先手，又顾忌指挥是喻文州，不会敢单刀直堵，战术的第一环必定是埋伏迎敌。
“而且会在他们认为最稳妥的地点。”战前会议，喻文州说。
——因为我们有王不留行。
「索克萨尔：整体向前！」
王不留行主攻，他的方向是前。
这是中国队第六人一叶之秋进场的第十分钟。先前有过替换，一叶之秋不是满血；索克萨尔与石不转剩余血量均不足一半，局势不妙。角落的黑色岩壁下狂风刮起黄沙，那微小的暴乱中凭空缺失了一块：空间有限，人可以隐在岩后而不露，战斗准备中的武器却不可以。对方第六人的双刀已经架起来。
沐雨橙风在一叶之秋掩护下甩出一个响指，火机搓燃，飞弹由空而来，沙漠坡地中的酣战被迫爆裂，热源给整张地图泼出金光，吞日的猛力枪炮效果在烈日下亮得惊人。对手仓促地躲了，没伤到多少。
正要缓一口气，热感飞弹掷落的沙坑里摇摇晃晃走出一只修鲁鲁。
比赛开始至今，对手始终对中国队的指挥非常忌惮，看见一切遮掩性的技能都会多退两步，是以，完全没有被这个即将爆炸的娃娃吓到。弹药专家随手一枪提前引爆，无人伤亡。
解说不确定地搓搓下巴，尘埃落定后又顿了几秒才敢开口：“哎，王杰希这个修鲁鲁……浪费了啊？确实是浪费了，可能没算距离。”
豪龙破军！
一叶之秋从浓郁黑烟中冲出，二次乱阵。
喻文州在前半场比赛一直有意保留法力，此时蓝条充裕，比对方元素法师长了一截，相应的，血量显出劣势。束缚术在读，石不转的神圣之火早有准备，精准丢在了对方剑客近身索克萨尔的必经之路上。王不留行的魔法射线和星牌在黄沙中一闪一闪，时中时空，烧瓶落得极快，好似混乱瓢泼的大雨，完全无法预测路线，所过之处金风骤起、星辰漫天。
束缚术击中对方弹药专家，紧接着是暗影烈焰、操纵术。
闪电锁链！诅咒之箭！
旋转扫把！燃烧箭矢！
一刻不停，索克萨尔身边再次泛起不详的黑色光芒，又一个漫长的大招正在读条。
如果怨气有实体，对手的杀意一定比鬼影缠身更浓。这个难缠的指挥官、烦人的术士，安稳地站在原地，暗夜系技能不断蓄力，战斗法师和魔道学者偶尔帮他挡去打断技能，更多时候攻势猛得人让没有余力去作他想。
喻文州手速慢、索克萨尔读条慢，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。他几乎不像与旁人身处同一场高速战斗，却节奏稳定，无一落空，极其精准地卡上了队友的每一个攻击间隙。
对手的血条几步一跳，下滑得触目惊心。
弹药专家是对面的队长，存在感极强，此时又一跃而出，清脆的枪声不断响起，各种子弹光怪流离、泼洒而至，整片大漠火光烧天，喧哗蒸腾，每个人影都模糊。战场中心，三名中国队角色的血条一直在掉，又被石不转一点点抬起来。
那个枪炮师呢？
未及思考，壮丽奢侈的卫星射线从天而降。
“沐雨橙风……她是在岩石山顶读的条！什么时候上去的？但是法力不够，这次小射线恐怕是转不出来！”
突然，沙雾中寒光一闪。
“哎！索克萨尔视角受限看不到侧后方！！”
看不到什么？
对方一直没有露面的第六人：刺客。
这个隐没在阴面的杀手，血量充足，等候多时了。他要在扭动模糊的弹药效果和卫星射线下的一盘散沙里，在所有人的喘息中，向中国队这个至关重要的指挥、这个术士——
发动舍命一击。
天空惨白，风尘滚滚，满目皆是幽金的落日，黑色的乌鸦就在所有人背后，卷腾的风吹不动他的头发。干涸的河床被夕阳照耀着，亮出一条昭示死亡与失败的金色大道。
刀光之后的一双刺客之眼，料峭寒风。
一夫当关，万夫莫开。
这是中国队的血光之灾，而他们的敌人将要迎来永恒的胜利。
飞沙走石中，刺客看到，王不留行突然转头看了他一眼。
杀手应该相信自己的本能。这名刺客选手皱着眉，但他已经蓄满了自己所有的、最后的血液，队内频道明明白白写着：不惜一切。
这样半秒的对峙中，石不转的头像灰了下去，中国队剩下的三行血条几乎同时一抬，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。
「强杀！！」
铮！
刺客发动了他的舍命一击。
尖刀距离索克萨尔还有三个身位格的时候，王不留行莫名其妙扔来一个酸雨干冰。
“王不留行、呃王不留行做出了应对，但这个时候发现已经晚了啊！”
一团白雾甩上半空，蓝色雨滴落下，这片死亡的沙漠好似久旱逢甘。全世界的观众心脏同时一跳。
然后，那只白手套又快速一挥——
刺客生命清零。
一个修鲁鲁。
那张胖的小脸糊在刺客选手面前的屏幕上，那必中的一击，以69%的血量杀死了这个娃娃，世界瞬息间灰败下去。
现场爆炸一般沸腾起来，排山倒海的质疑和尖叫，全球的转播频道都在拉人分析倒放，没有任何人知道为什么王不留行能放出一个修鲁鲁，这个技能分明应该正在冷却？！
叶修在选手席笑了。
下一秒，死亡之门洞开，就在面前。
沐雨橙风头像变灰，一叶之秋在全球震惊停滞的几秒内抢出一个伏龙翔天，杀死了血量不多的元素法师；王不留行杀下弹药专家一大截生命，把他吹飞进死亡之门，扫把一转，半刻不停地与一叶之秋合攻剑客。
头顶巨响，女娲创天。
沐雨橙风打出卫星射线后，受到了弹药专家的重点关照。生命的最后，她撞在岩石顶端。早被王不留行拍裂松动的峭壁，飞速坍塌。
这处开场供对手埋伏的、安全的堡垒，历经风沙吹剥，遭受魔术师铺垫，金色滚烫的厉沙倾倒而下，奔向死亡之门，好似天河一泻千里。
荒漠上还剩下三个人，13%血量的王不留行、12%血量的剑客、7%血量的弹药专家。
天空，旋风急坠。
魔术开场。
选手通道第一个打开的门是喻文州的。他推开自己比赛间的门，快步往第二间走，“啪”一声按下把手开门。
王杰希站在他的单人隔间里，双手微微发抖，看到来人，微微笑了。
喻文州几步跨到王杰希面前，又突然刹车站定，想起来比赛隔间有摄像头。他在原地张张嘴，什么都没说出来。
“都夺冠了。”王杰希也站在原地，小声说。
按照过往观察，喻文州应该正处在比赛高强度思考后的半放空状态，此时不算非常聪明（王杰希言）。这句话一出，他们同时上前一步，用力抱住了彼此，紧密得如同将对方化为自己肋骨。很快他们放开，说走吧。
喻文州打开门，与王杰希一起离开二号比赛间，总时长不超过十秒。
从刺客死亡到比赛结束，关于那个不可能被打出来的修鲁鲁，讨论一直没停。有人说系统bug了，这局应该判定作废；有人说难道其实冷却过了？立马有人贴出时间图说不可能。直到现场情绪激动的记者冲到台边把话筒对准王杰希。
喻文州下意识拽着他后退了一步，但全场、或者说全世界，都在等那个金色握柄的话筒收录王不留行操作者的声音，收录他的解释或者茫然，决定这场世界级的决赛是否要重新来过、是否有人要为此担责。
中国队已经汇集到舞台中央。王杰希站在最中间，队长的身边，听了翻译。
“前面的那个修鲁鲁是他放的，灭神上打的技能。”
话筒立刻转移，怼到喻文州面前。
“——对。”
“是有意的误导掩护吗？早有所料？战术设计吗？”记者噼里啪啦连问一串，场馆的喧嚣越来越大。
王杰希凑过去把话筒握回来一点：“是他的战术设计。”
这就是喻文州。他说。
冠军奖杯和戒指端上来，喻文州仍然身处思考后的放空里，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，却几乎是王杰希和周泽楷干什么他就在中间跟着干什么。每个人都举了一下奖杯，喻文州递给叶修的时候，舞台边的彩带机发出一排巨响，他神游天外，被吓了一跳。
漫天金光，落在头发上有点重。
TBC.